2020年，我国餐厨垃圾产生量为1.2亿吨。当人们发现黑水虻可处理餐厨垃圾，还能作为蛋白质来源，产出高的附加价值产物，一条围绕这只小昆虫的产业链发展起来，悄然“走红”。

  「自然创造」是一家专注黑水虻的环保型生物科学技术公司，业务内容覆盖了整条产业链：育种和虫卵的规模化生产、黑水虻自动化养殖、昆虫蛋白宠物食品等。不过，“全产业链”那么好做吗？许岳虎说他们也是被逼出来的，如今正在“做减法”。

  着陆TouchBase采访了自然创造CEO兼创始人许岳虎、联合创始人陈力，从以下几个方面解析：

  “我们正式成立五周年的时候才首次实现盈亏平衡。”许岳虎说道，“很难有一个公司能在上下游之间自由穿梭，游刃有余，各个行业的能力素养很难兼得。”

  黑水虻的产业链，上游是环保，中间是黑水虻的育种和养殖，下游是饲料和消费品。自然创造一个链条一个链条地啃了下来，完成了有机固体废弃物处理系统的自动化生产，对黑水虻的饲养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对于自动化、工业化生产，许岳虎认为，木桶盛水的多少取决于最短的那一根木板，流水线作业的效率也取决于最慢的那个环节。人工养殖时，操作可以灵活调整：今天原料多加点，明天少加点。但自动化系统是流水线逻辑，不能这样随意，要兼顾衔接点的标准化和黑水虻的生物特性。

  为了做到灵活控制，自然创造有一套自动化控制系统软件，还给不一样的产品制定了不同的品控和标准手册，涉及原料供应、各阶段虫子养殖、环境控制等环节。这套标准体系也是工厂负责人管理生产、进行绩效评估的重要依据。

  这套自动化生产系统NC-BSF-TANK，自然创造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已经在长沙、绍兴、杭州、张掖等多个项目上应用。

  在设备上，自然创造认为需要精简。许岳虎表示，设计总系统的时候，不光要考虑工程、机械、自动化等方面，更多还要兼顾生物学的视角：“能不能再少一个传感器？微环境的控制怎样更精确？我们现在的设备甚至去掉了很多以前设备需要焊接的部分。”

  目前，自然创造养殖设备的坪效达到了1：5（生产面积:养殖面积），能在4.5米高的空间范围内做到12层的高密度养殖。配合现在的自动化控制系统软件，去年1条生产线公斤的餐厨渣，而现在只要2分钟。

  这套设备和配套的工艺技术目前都对接B端，帮助客户规模化稳定可持续的处理有机固渣，培育黑水虻商品虫。

  在黑水虻的饲养上，陈力表示，想要养好黑水虻，应该从虫子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例如虫卵的生产。最开始，自然创造参考了自然环境，在培养黑水虻的产卵房里摆放绿植，但很快发现了弊端：第一，树叶容易被大量的虫子压垮；第二，黑水虻分泌的浆状物沉积在树叶表面，阻止植物进行呼吸和光合作用，导致绿植死亡；第三，黑水虻习惯将虫卵插入缝隙中，难以收集。

  发现这样一些问题之后，团队改换了人造假树叶。但假树叶的价格并不低，而且需要挂在产卵房里，拆卸、清洗都非常麻烦。

  有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呢？“我们尝试从虫子的视角去观察这样一个世界，指导我们的工艺研发。”陈力说道，“假树叶只是在人的眼里是树叶的形状，但在虫子的眼睛里，它和一小块绿色的布有区别吗？”

  在试验之后，他们发现，黑水虻敏感的不是树叶的形状，而是颜色，更需要注重的是哪种绿色的布能让黑水虻更好地发育繁殖。相比树叶，绿布不仅便宜，还更方便清洗、收集。

  另外，陈力表示，养殖黑水虻并不只能关注虫体本身，黑水虻与其身上携带的微生物形成了一个“微生态环境”。微生物在发酵过程中产生大量的热，能为黑水虻提供生存需要的热量。利用好这一点，养殖中的环境控制一环就能够更好的降低成本。

  为了将黑水虻处理过程中大量的水汽和热量排出去，系统要维持高频率的换气，长期下来能耗太高。2016年，自然创造在北京首次尝试了 “微环境调控”：将灌了开水的塑料瓶埋进黑水虻养殖的原料中，为它们提供“热水袋”。团队发现，有热源的黑水虻能够活跃地摄入垃圾原料。在处理垃圾的过程中，微生物的活动继而大量产热，也能维持黑水虻正常的生命活动。

  “现在不用‘热水袋’了”，陈力说，“但在这个思考角度的指导下，厂房外部环境和温度在10度左右，都不会影响系统的正常运作。”

  2019年初，自然创造成立了宠物食品团队，2021年形成了达到宠物食品要求的昆虫蛋白和配方，并推出自有品牌“昆虫计划”——黑水虻昆虫蛋白宠物狗粮。

  接下来，自然创造准备将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投入到系统的育种工程和产品的深加工领域，筹建黑水虻深加工工厂，目前正在筹备A轮融资。

  公司小组成员大多有ESG方面的知识背景。许岳虎、蔡巍来自中国农业大学绿脉环保协会，分别参加过香港社区伙伴和英国舒马赫学院的全球企业社会责任的系统培训。陈力参与创立了分享收获CSA农场。

  许岳虎说，产业前期在没有技术和资本的支持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选择将成本外化，比如直接排放废气，用廉价劳工降低人力成本，用农业大棚来降低土地成本，这也是国内大部分黑水虻生产者的现状。机械化、自动化能妥善处理废弃物，并让从业人员更有安全保障地工作。

  在废弃处理上，自然创造首先将有污染性气体的生产空间尽可能密闭起来，收集臭气。

  第二步是无害化、资源化处理。正常的情况下废弃净化处理的基本流程是“大化小，有化无“，即将大分子分解成为小分子，将有机物矿化成无机物。而无机气体，例如氨气、硫化氢再次降解成氮气。这样的一个过程一般都会采用喷淋塔进行喷淋，将氨气等气体溶入酸性的水溶液中。但这么做只是转移了污染，并没有彻底处理污染物，而且产生的废水同样要进一步处理。

  针对这样的一个问题，自然创造团队设计了一套新的除臭系统。在喷淋结束后，氨气、硫化氢等气体进入喷淋塔下的储水池，直接在这里处理掉污水。自然创造团队结合了UV/O3高级氧化、空化技术和臭氧的催化氧化三套原理，将氨气转化为空气中的氮气，将硫化氢转化成结晶硫单质。这项处理技术已获得了专利。

  自然创造表示，技术团队还在继续优化废弃净化处理，有可能将实际需要的排风量降低到原来的一半，废弃净化处理的成本相应的也能降低近一半。

  另外，用昆虫蛋白代替畜禽肉制品，也能减少碳排放。自然创造认为，昆虫蛋白搬上人类的餐桌还为时过早，但他们能够影响宠物的蛋白质来源。

  “网上有很多对黑水虻的介绍资料，商业计划书和专业的文献。但是夸大的宣传用词，对这个行业造成了误导。我们认为这个是需要认真审思的。“许岳虎说道。他觉得目前黑水虻产业从产品价值、环保的角度上都有被误解或夸大的部分。

  许岳虎说，网上介绍黑水虻的优势，经常提到“抗菌肽“，其实抗菌肽在黑水虻体内的含量很少，而且在工艺流程中非常容易被酶解失效。相比之下，黑水虻多肽的抗氧化性更有应用意义，别的原料和技术没有黑水虻的效果和成本优势。

  很多人宣传黑水虻的油脂，说黑水虻虫油中有DHA。许岳虎说：“只有海洋藻类才能合成DHA。除非他是用海洋鱼类或者藻类喂虫子，否则是不可能的。”

  在上游的环保产业里，很多宣传资料会说5吨餐厨垃圾可以对等1吨黑水虻鲜虫，就直接将国内餐厨垃圾量换算成黑水虻的产能。

  “其实餐厨垃圾中混有大量的塑料、木块、金属等生活垃圾，还有非常多的汤水。在垃圾分类做得很好的情况下，要超过15吨餐厨垃圾才能分拣出5吨能用于黑水虻养殖的有机渣。大多数餐厨处理厂只能从餐厨垃圾中提取15%-20%的有机固渣用于黑水虻养殖。这直接影响了财务测算。”许岳虎说，“还有人拿黑水虻以干基重所做的营养成分检测值，去和别的产品鲜基重的检测值做对比，这个也是毫无意义的。”

  许岳虎认为，黑水虻产业面对投资人，通常很难解释明白自己的商业逻辑，因为涉及的行业太多，每个行业的关键点又不一样：环保行业重要的是企业信用和技术稳定性，养殖业是品种和周期，饲料工业则对成本非常敏感。如果商业模式是用黑水虻处理餐厨垃圾，一个一个地复制项目，商务拓展能力更加重要。

  比如黑水虻处理有机固体废弃物。政策上看，国家法规一直禁止养“泔水猪”，即用餐厨垃圾喂猪。2018年非洲猪瘟爆发之后，区县级处理垃圾处理环保市场（100吨级以下）的处理需求增多，自然创造在当时也拿到过县级50吨餐厨垃圾的处理项目。到2021年，他们发现各地餐厨垃圾处理招投标公告里，开始频繁出现对黑水虻技术的需求。

  成本上看，对于垃圾处理厂来说，三相固渣采用厌氧处理的成本在80-120元/吨（运维与沼渣处理成本减去沼气收益），填埋和焚烧要约60-100元/吨。而养黑水虻处理垃圾，多少能靠卖成虫盈利。

  商品虫市场的需求量也在增加。陈力说，海洋渔业的枯竭和禁补政策导致去年冻杂鱼饲料价格增长了30%，黑水虻冻鲜虫作为替代品，可能在黑水虻养殖技术提升的情况下逐步降低成本，因而更有竞争力。

  但是在自然创造看来，要想推广黑水虻养殖，突破点在于提高末端产物的价值。这需要对黑水虻本身进行研究，“解锁”它的自然属性，不用一味地分离成蛋白粉和油脂。

  比如，黑水虻的甲壳素与一种特殊的多肽Chitin binding protein结合在一起，对肠道炎症风暴IBD有很强的抑制作用。自然创造就此开发出了能缓解腹泻和软便的饲料原料，做了大量的动物试验，希望在今年实现规模化生产。

  “ 十年前，大家并不接受电动汽车，但现在我们时常在路上看到电动汽车。在碳中和、粮食安全、可持续发展下，黑水虻昆虫蛋白工厂也会迎来它的市场风口。”陈力说道。